唐強當天晚上就醒過來了,唐父唐母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車軲轆似的話倒了出來。唐強大病未愈，耳鳴得厲害,聽起來費力得很。

聽了半天，只聽清‘吃’字，卻聽不清後頭說的啥，把他急得不行。別人不知道他自己能不清楚自己的情況嗎？

他已經三天沒吃飯了，餓得前胸貼後背，再不吃飯他就要餓得死啦死啦的了！

最後，迫不得已急急開口：“什麽都行！只要是吃的！”

他耳鳴，自以為說話聲音不大實際上轟隆隆打雷似的，唐父唐母那對始終沒掏幹凈過的耳朵震得咯噔咯噔直響卻高興得幾乎蹦起來。

兒子聲音洪亮說明病要好了,唐母連忙拿出水果罐頭,這還是唐強偷偷塞給她讓他們老兩口自己吃的。她沒舍得，正好拿來給兒子吃。

“不吃罐頭。”

唐強餓著呢，水果罐頭可不頂飽。況且他餓得有些久,看到水果就開始胃酸,身上也涼，看著水果罐頭一點食欲都沒有。

唐母正張羅著，她路上趕得急除了那瓶水果罐頭啥都沒想起來帶，不過唐二哥考慮周祥白天去買了包子饅頭等放得住的。這時，門被推開了，值班的護士長沒好氣道：“大晚上的吵什麽吵！別的病人還要不要休息了。”

突然,她看清坐起身的唐強，快步走進來臉上露出頭一個溫和地笑容：“這就醒了啊！感覺如何？”

她摸了摸唐強的額頭：“好像不燙了,稍等一下,我去拿體溫計。”

本來今天不是她值班,但因為唐強的情況有些嚴重她不放心年輕護士值班，遂自己頂上。本以為怎麽著也要等到後半夜了，誰成想才10點就醒來了。精神狀態看著還不錯的樣子，護士長的臉色好了很多。

眼見護士長要離開，唐母忙說：“娃子醒來直喊餓，你看有沒有加熱吃的地方？”

護士長擰了擰眉頭：“大晚上食堂關門了，到哪裏去給你加熱……算了，你們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護士長拿著體溫計和藥品過來了，推車上還放著一罐餅幹。

“先吃點熱水泡餅幹吧，廚房大師傅早上五點就來了，到時我讓他做點有營養補身體的飯菜送來。”

接著從推車下層拿出熱水瓶泡了一碗餅幹用勺子細細碾成糊遞給了唐強。

唐強餓得夠嗆，也不管其他，接過碗大口大口吃起來。本以為以他的饑餓程度就是那一大鐵罐子的餅幹也不夠吃，誰料只一碗餅幹糊糊就飽了。

唐母看到後不住催促：“怎麽就吃那麽一點兒，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再多吃些。”

再見護士長要收掉碗捎，又哀求道：“讓娃子再多吃些吧！我花錢買你的餅幹成不？”

護士長冷哼了一聲，手上動作絲毫不減：“這會子知道疼孩子，早幹嘛去了，拖到肺炎才知道送醫院？”

收拾完，對著燈看了下溫度計：“37°C，還有點低燒，先別急著睡，我去喊下大夫。”

推著推車離開，臨到門口了回過頭解釋：“他白天輸入了2000毫升的補液，吃不下去，別硬逼著吃把人撐壞了。”

唐母連連點頭：“哎，哎，我知道了。”

值班醫生沒過一會兒就趕過來了，仔細檢查一番，沒開藥：“才輸完補液，等明天早上再看看。目前恢覆良好，不過到底是肺炎，我們醫院沒有X光機拍不了胸片，通過聽診只能斷定肺部有濕羅音是肺炎，但肺部的一些問題看不出來。如果有條件最好轉到省裏的醫院。”

唐父唐母一聽就急了：“我們轉，我們轉！”

值班醫生見狀便點頭：“行，病人現在情況比較穩定了，等明天我就幫你們辦手續，手續齊全的話不用你們出醫療費，只是……”他看向唐父唐母衣著“去省城醫院的醫療費可以免掉，但飯錢、住宿錢都得自己出，肺炎比較難以治愈弄不好要需要一兩個月，你們得有心裏準備。”

“大夫，多少錢？”唐父粗聲問。

值班醫生粗粗算了下：“最好多帶些，最好備上三五十塊，如果能多拿些更好，說不準省城醫院裏進口的特效藥需要另外出錢買。”

唐父心頭一緊，不由看向了唐母，將她拉到了角落低聲問：“強子他娘，咱家還有多少錢？”

唐母顫聲：“還剩一百二四塊八毛。”

唐父沈默半晌，良久，擡頭：“家裏留十塊剩下的都帶走，咱們一起去省城照顧強子！”

別看平時唐母最寵唐強，實際上她生的孩子哪個都愛，只是格外喜歡小兒子。論起真正寵愛兒子，她還是比不上唐父的。

“可是……老大、老.二會樂意？”唐母反問，“特別是老大，咱們以後還要指望老大養老，要是讓他們覺得咱們處事不公咋辦？”

“他們敢！看我不打斷他們的狗腿！”唐父對此早有準備，“你我不是飼養場的職工了嗎？你的工作給老大媳婦，我的工作給老.二，晾他們也無話可說。”

唐母默認了唐父的說法，雖然飼養場的工作更輕松一些，到底還是兒子的身體更重要。

第二天，李師傅一來就聽說唐強要轉到省城醫院去，連聲道好：“畢竟是肺炎，去省城治最好。”

然後他又對唐強說：“為了救你小子，昨天可是差點跑廢了車，你可得爭口氣早點痊愈。”

唐強不認得李師傅，經唐父介紹才知道昨天多虧了沈縣長和李師傅，連忙感謝。有心出謝禮，奈何囊中羞澀，自己空間裏除了那套修理工具就是拿不出來的書。

只得嘴上表示感謝。

“別謝來謝去了，從昨兒到今我可收了你們一家不少的謝，咱們縣長可說了要牢記主席那句話——為人民服務！這是我應該做的。”

“咋能不謝呢，要不是縣長和李師傅您，我家強子說不準就就不回來了。你們對強子有救命之恩，他該給你們磕幾個響頭才行。”

唐父不太讚同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咋能不好好謝謝人家。

他當下便發話道：“強子，快起來給你李叔磕頭！磕響亮點！”

別看平時唐強一副家裏小霸王的模樣，一旦唐父嚴厲起來他是打心底害怕的，當下便要起來，被李師傅一把按住。

“都新社會了，不時興磕頭了。”

唐父十分嚴肅，將李師傅的手拉開：“新社會了也該給救命恩人磕頭！不能讓他當個不知道感恩的混球！”

“這……哎，老哥教育孩子我要是攔著就攔壞了，罷，罷，罷，今兒個我就受未來大學生一個響頭。”

“不行，救命之恩一個不夠得三個！”唐父不容置疑。

唐強瞅他爹是認真的，不敢辯駁乖順地起身結結實實給李師傅磕了三個響頭，起來時額頭都紅了。

“哎，真是個實誠的好孩子。”唐強長得實在好，額頭上磕出來紅印子讓他一個大老爺們看了都有些心疼，指著唐父說，“老哥有如此優秀的兒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家那小子要有這麽聽話我做夢都能笑醒。”

唐父卻接著說：“心疼啥子，救命之恩比天還大，他欠你們一條命磕幾個頭還不應該？再說縣長的頭還沒磕，還有大隊長的頭也沒磕。”

唐強低眉順眼，一想到還要磕6個響頭心裏是不太樂意的，可誰讓是他爹唐大壯讓他磕的呢。

就是頭暈也得磕。

“要是爹像娘一樣寵他就好了，可惜娘也怕爹。”唐強無奈地想。

正說著，唐前進帶著唐二哥進門了：“哈哈，我聽到強小子要給我磕頭？”

這回唐強不用他爹吩咐，立刻給對方磕了三個響頭，唐前進不像沈縣長和李師傅一樣覺得磕頭不妥，小輩給他磕個頭他安心地受了。然後抹著胡子說對唐父說：“還是你會教孩子，不用棍棒也出孝子。”

那頭唐母已經趕緊扶著小兒子躺下了，心裏埋怨著孩子正病著呢就一連讓磕了6個響頭，就是好人也磕暈了。但唐家是素來是唐父做主，她也不敢說些什麽，只是問兒子要不要吃水果罐頭。

唐強一大早又被輸了2000毫升補液，身上有些涼，不太想吃冷的，於是央求著：“娘，我想吃小蛋糕了，你讓二哥去給我買好不好？”

唐母立刻掏出一張5塊錢吩咐趕來的唐二哥：“你去供銷社買上三斤小蛋糕。”

“一下子買恁多？”唐二哥詫異地瞪大了眼，就算小弟吃也不過吃上兩三個，哪裏用得上買三斤那麽多。要知道那種小蛋糕可是一塊五一斤，三斤足足要用四塊五毛錢呢。

他不問還好，一問唐母就忍不住直掉眼淚。

“你弟弟得了肺炎，大夫要想徹底治好最好去省城醫院，我和你爹都去陪著，多買些小蛋糕也好讓你弟弟路上餓了吃。”

唐二哥嚇了一大跳：“肺炎恁嚴重，縣醫院都治不好？”

在他眼裏縣醫院可是頂級的存在了，甘泉縣醫療界的扛把子裏面的大夫都是聖手藥到病除。

唐母抹淚：“誰說不是呢，大夫說縣醫院沒啥光啥機的，看不清肺裏要去省城才保險。”

既然話都說到這了，唐父也跟著說：“正要和你說，你大哥那你回去傳達一下，我和你娘帶你弟弟去省城治病，飼養場的活是幹不了了，幹脆讓你和你大嫂頂我和你娘的值。以後你們一家都有一個領工資的職工了，也能自己養家了。”

“不如還是我陪強子去省城醫院吧，那麽遠，你們老的老病的病讓我們留在家裏的咋能放心嘛！”

唐二哥不等唐父說完立刻說道。

對此沒心沒肺地唐強舉雙手讚成，縱然他二哥照顧人肯定不如他娘仔細，可是他二哥靈活呀。他可不想難得去省城一趟還被他爹管手管腳不自在，那樣可比在就還難受，在家他爹娘兩雙眼睛還要盯著大哥、二哥以及幾個娃娃，跑省城兩雙眼睛盯他一個誰受得了。

“依我說唐海說的對，你們老倆口大字不識一籮筐，去了省城也幫不上忙。唐海年輕力壯又機靈識字，讓他去正好。”

唐前進聞言也跟著勸道。

唐父遲疑了半天，終於把內情說了出來：“家裏統共只有一百二四塊八毛，我們打算家裏只留10塊剩下的都帶去給強子看病去。”

唐前進也是兒女成群的人，立刻明白了他們老兩口的顧慮，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了老了，無非是怕兒女心裏不平衡。

“哎！”他嘆了口氣，不再狠勸了。

至於李師傅，他是外人不了解情況更不好發話了，唐強左右看看，眼見要被敲定忙開口：“二哥，我的草你沒有亂丟吧！”

唐母一提草就來氣，要不是他非要去泡啥子草能掉進水裏嗎？要不是掉進水裏能發燒嗎？要不是……

唐母也沒了好脾氣：“不許再提你的草，回去我都給扔掉！”

“不行，我的草是寶貝，還有地裏的草也不許拔，不然我可不放心去省城治病。”要是去省錢天天被他爹娘死盯著還有啥意思，唐強還是希望他二哥陪他去。

“臭小子找打！”唐父揚起了大巴掌，唐強見狀立刻鉆進被窩裏，他就不信都這樣了他爹還能在醫院裏打他。

“反正我不放心我的草，我才在大隊裏發現的新品種還不知道能幹啥呢，就尋摸到了那麽一點。”唐強捂在被窩裏含混道。

“信不信我真打你！”唐父一個跨步向前作勢要打，立刻被唐前進和李師傅給拉住了。

“哎，聽聽孩子的意見嘛！強子也十八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唐前進勸解道，“好了，強子別鬧了，你是啥想法和你爹娘說。”

唐強從被窩裏鉆出來指著他二哥說：“讓二哥陪我去省城，爹娘在家幫我看著苗子，我讓抗美幫忙看著的，爹娘一走家裏大哥大嫂最大他們要拔掉我的寶貝苗子抗美攔不住。我就信任爹娘，你們肯定能幫我看好苗子的，等苗子長成了我正好回來好好研究研究。”

唐父氣得手直打顫，土地說珍貴啊，他兒子用來種草還不讓拔。

“反正不幫我把苗子看好我就不去省城治病，我要守在地裏看苗子。”唐強使用自己最熟悉的套路——耍賴。

“你！好得很，好得很！”唐父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唐前進怕他被氣壞忙又勸道：“難得你家強子對地裏的事感興趣了，不要打擊人家的積極性嘛！”

其實唐前進也不讚成唐強在自留地種草，可總不能看著唐父被氣壞，於是只好違心的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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